贵极人臣 - 贵极人臣 第49节

池一怔，忙问：“是了什么事吗？”

    李庄压低声音：“太将自己关在乾清阁里，谁都不让。我家大人是让您去劝劝咧。”

    来还向裕陵青

    池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疯，或者是一个白痴。

    月池纵在京城的大上驰行。弘治帝既是个好人， 亦是个好皇帝。她今日的一切一方面既归咎于他，另一方面又得益于他。对于他的死亡，她不可能不心生惋惜， 但也仅此而已， 可其他人显然不是如此。时隔多年，她又一次会到， 自己与现世住民的差距。

    北京在熄灭。在钟声响起以前，这里还是火树银不夜天。街两侧俱是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灯，灿灿照耀，映得此地如同星汉西。天上也是一片繁华， 怒放的烟火，绚烂如夏， 而在片刻的丽之后，焰火纷纷坠，散落似星雨。鞭炮声，乐舞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四都是声笑语。这样盛世和乐的图景，让初见的月池，都觉忘忧， 无不在的枷锁仿佛也在此刻卸去。

    可在丧钟鸣起之后，景却如泡影般消， 皇权社会的压力如泰山塌陷般重重落。辉煌的灯火在一片片的寂灭，愉的人群在一时悄无声息后，都开始嚎啕大哭。落的泪将地上的尘土都浸， 游人一行哭一行回家。生意的小摊贩逃也似得离开， 店铺不约而同的关门。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朱门绣闭的大门齐齐打开，全丧服的达官贵人如鬼撵似得往里奔去。月池即便没有读心术，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这个时候到得越早，就表现得越忠心。

    月池在心涌现片刻的嘲意后，又觉自惭。她和他们其实并无分别。大家都很惶恐，他们担心的是一朝天一朝臣，而她担心的则是朱厚照。一个不能认清自己的人掌握无上的权柄时，是十分危险的。

    她在前世年幼时看过很多古装电视剧。皇帝达罪己诏的节，让她无法理解。皇帝不是最大的吗，既然最大又为何要认错，为何要被迫听从他人，难不能随心所吗？

    这个疑窦伴随她多年，直到她读到了克思·韦伯。这位“组织理论之父”将权威界定为“一个人在相信他或她施行影响的权利的合法基础上要求别人服从的可能。”同时，他将人类社会权威模式分为三类，传统型、克里斯玛型和法理型。传统型权威是建立在人们对于传统和习俗的约束之上的，统治者的合法来源于习俗的力量，他们依靠传统统治，自然也必须受传统约束。典型表现就是世袭制。克里斯玛型权威来源于被统治者对君主杰品格、超凡能力等特质的崇拜，开国君主、宗教领袖往往据此确立地位。法理型权威来源于平民对法律、理、规章制度的服从。他们守法，是因为相信法的正当，如果制度框架还有君主存在，他如果要依靠法律统治，自也要先守法。

    由上可知，在儒家文明笼罩的华夏王朝，君主的权威主要来自于传统型和克里斯玛型。传统权威来自于“贵血统”，家天的代代相传，为了巩固这一分，历代帝王都在无限父权，同时对旧有的传统行拱卫。就譬如由藩王上位的永乐爷，在他登基之后，不是大肆表彰自己以弱胜，推翻侄的能力，而是在史书里添加大量朱元璋对他的溢之词，并且将自己的生母改为皇后，将自己变成嫡。归结底，是为了获取传统型的权威。至于克里斯玛型权威则来自于“尚人格”，英明的皇帝们都喜将自己标榜为圣贤，调民本，所谓得民心者得天，换而言之，就是在调这类权威的重要。

    弘治帝在巩固权威上就得很好，一方面他是宪宗，同时恪守成宪，鲜有越矩之举，另一方面，他关臣，善待百姓，四海之都有好名声，所以，在他统治之，才会有“弘治兴”的誉。可到了朱厚照，作为嫡继位的他，固然也是名正言顺，可他厌恶传统，离经叛，对于儒家德，更是嗤之以鼻。同时，他还信奉佛教，作为有神论者，对于自己天之骄的份信不疑。在月池看来，这是自己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典型。君权神授本是为了笼络层，他反倒当了真，这使得他异常自大，有时甚至刚愎自用。

    文臣们侍奉这样一位主，久以往，自然是面服心不服。这也是她得以的本原因。文官们希望她能影响朱厚照，让他成为一个理想化的封建君主。可这群老家伙没想到的是，朱厚照同样也不满意他们，所以他选择抬她的位置，让她到文官层，从改造这个集团。随着她渐渐显的锋芒，君权与臣权争斗的着力在不知不觉落到了她的上。她有时午夜梦醒，都会有一窒息。她相当于是在钢丝上行走，面临两大力的拉扯，稍不平衡，就会跌落万丈渊。保持稳定已是难于登天，可在目睹黎民的苦难之后，她竟然还试图拉着这两大力转向一个新的方向！月池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疯，或者是一个白痴。

    好在那时弘治帝还活着，有宽厚仁慈的他在上面，朱厚照与文官之间的没有扩大的可能。可现在，弘治帝死了，年轻气盛的皇帝与明果敢的文官集团聚在一，无异于火星撞地球。而她作为临界，无论是哪方发难，先及炮火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