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完毕，完颜什古赶回府，却是日暮西垂。
大步
星跨
正堂，把伺候赵宛媞的仆妇找来询问，得知她早就起来，已用过饭
，现在待在房里看书，完颜什古一直悬吊半空的心才终于落
。
赵宛媞的气应该消了吧。
着人退，完颜什古背着手在正堂里走了两圈，不由地笑
声，落的心过早开始雀跃，她于
之事总十分单纯，想：她气消了，正好可以给她写诗！
翻一张宽大的白纸，仿佛要作画题字，四角用白玉小狐狸镇纸压住，研墨，完颜什古捻住狼毫，回忆自己作的诗句，
角得意地暗暗上翘，待要笔，忽然觉得纸不够好。
送给赵宛媞的礼
总要尽善尽
，她搁笔，挑剔的
光在纸上来回扫，一会儿觉得这纸太薄，一会儿又觉得太俗，不够
细，实在平平无奇。
万一赵宛媞想把诗裱起来挂在房里，不要最好的纸怎么显得她完颜什古的才华？
然而哪里去找最好的纸？
忽然，完颜什古想起之前从汴京皇城搜来许多稀罕什，其
有个十分机巧妙的樟木盒，一层一层镌刻镂空，依照木
纹路刻百鸟朝凤图，技艺不可谓不绝。打开盒时，有
香扑面，久久萦绕不散，里面正是一迭信笺。
信笺四角以金箔压印纹，或是祥云，或是紫藤，每张皆不同，极尽风雅，不过金人大多不识风月，连汉文都晓不得几个，若不是信笺里有金箔，恐怕当场就把这东西扔了。
完颜宗望虽是金将，但曾易服改面，私去过汴京数回，对南朝的文化风颇多仰慕，故而如获至宝，把这盒信笺小心收藏。完颜什古记得都在库房里收着，立即去找一通。
因保存得当，又用防虫防蛀的樟木盒，信笺完好无损，香味也没有逸散，完颜什古喜不自胜，小心从里挑桃纹的一张，拿纸垫着，慢慢地把它铺在桌上。
信笺与寻常所用信纸大小一致，完颜什古欣赏片刻，凝回思绪认真斟酌字句，有模有样地绕着桌
转悠，摇
晃脑，仿佛真是个诗人，然后提笔蘸墨，把诗写到信笺上：
床前有月光，照得床亮，抬望明月，不如你的。
稍稍改动一字，意境果真大不相同，完颜什古满意地
，自得地将笔搁，用嘴轻轻
纸面，滋滋盼着墨迹
，然后把信笺折起，揣到
贴
装好。
慌忙跑去找赵宛媞，
风得意，完颜什古哐一声把门撞开似的，喜笑颜开，见赵宛媞在桌前坐着看书，越发兴奋，三两步走到她边，说
：“给你！”
突然闯来，赵宛媞被她吓得一
，脑袋发懵，待回过神，面
不禁冷淡，她心里暗自哼一声，不想理会这蛮女，置若罔闻，想把完颜什古冷在旁边，不料对方急吼吼
来一张纸。
不由分说，就要她拿着。
“你快看看！”
气是止不住的喜悦，完颜什古昂首
，眉目舒展，角洋溢得意的弧度，站在旁边一副倨傲神，赵宛媞无语，不知她要
什么，皱眉看看她，低展开信笺。
结果，是首狗
不通的诗。
“……”
其实对她的文盲已经有所准备了，不指望她真能懂什么诗词，别再写什么惊世骇俗的“在天愿作比比鸟”就是万幸。
“是不是写得很好！”
偏偏完颜什古是个没底儿的，自以为
明，还非得追问，扬着笑脸，开开心心等赵宛媞夸她。
“字，写得不错。”
忍了忍，赵宛媞用力抿住嘴，哭笑不得，只能
压住想说完颜什古文盲的冲动，不过，对她并不是无，晓得完颜什古费尽心思就是想讨她
心，亦是心
。
可依然不到昧着良心夸她，只好捡个最不错的地方，略微生地夸她。
凭心而论，她的字确实写得不错，字骨苍劲，形端而有力，也许和她习武有关吧，赵宛媞难得对她生欣赏，刚
些许笑意，猛然注意到信笺的特别。
压金箔，有暗香，她凑近仔细闻了闻，脸骤然一变。
完颜什古以为普普通通的信笺，其实是当年南唐后主李煜所制的“风月笺”。
唐时，蜀产纸甚佳，薛涛居浣溪，泼制笺，闻名于后世，谓之“桃笺”。后来盛世，晏几有《小山词》语：渐写到别来，此
，红笺为无。抒至，民间多以桃笺的红笺作为男女书的信笺。
然而少有人知，李煜曾制“风月笺”。虽为国主，然而其人无心大业，放于声，尚奢侈，是以锤金箔压在笺纸四角为饰，并把此笺作为与大小周后传说
的信。
南唐为宋所灭后，有旧
人向太祖赵匡胤献上风月笺求自保，然而太祖观后甚为光火，大为不屑，言：后主丧志与此也。不许后辈孙仿制此笺，更不许民间传。
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盒信笺封存于
。然而赵宛媞知此缘由全因父亲赵佶，他时常将风月笺拿赏玩，慨其技艺妙，私里赐给
的几个女数张。
倒没胆违太祖训，私制风月笺，赵宛媞思人，往日里不打
，最多悲伤秋一阵罢了，可如今陷囹圄，家国难归，不免将南唐灭亡与汴京遭破联系到一。
醉心享乐的南唐后主李煜，和无心抗金的父亲何其相似！
亡国之恨，如在
里埋
一
针，总是隐隐作痛，时不时便要提醒她究竟在何
境，愧疚和罪孽又会纠缠，赵宛媞眶一
，两行清泪落。
“赵宛媞？”
以为她被动哭了，完颜什古慌忙掏手帕想给她
泪，可没等过去，赵宛媞忽然抬，投来的目光分明
着幽怨，完颜什古一怔，急收住脚，没敢再过去。
“我是不是写得不好？”
百般迁就，完颜什古当真是用了，赵宛媞却不说话，可憋了好几次都没收住泪，完颜什古局促地站在原地，急得心焦，不由想到她最介意她是金国的郡主。
兴采烈来，只换得懊丧，完颜什古垂手，哪还敢去抱她，无奈，又不忍苛责赵宛媞，见她又要哭，心堵得慌，忙：“好好好，我走就是了，你不哭，不哭”
灰溜溜夹住尾
离开，把门带上，完颜什古转院，躲在墙角，趁夜无人留意，靠着矗立的青松，沮丧的叹气，后悔得意忘形，非要在赵宛媞面前炫耀文采。
喏，大概写得太差，把赵宛媞气哭了。
又是金人，又写不好诗，怪不得赵宛媞不喜她呢。
可赵宛媞莫非被剁成酱的蔡鞗写诗写得很好？
胡思
想，一阵恼火一阵颓丧，晓不得什么滋味，还掺醋意，完颜什古闷闷不乐，不禁去腰间寻母亲留的玉佩，攥在掌心，想：要是阿娘在就好了。她最会念诗了，随便再教我几首，就不至于把赵宛媞气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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