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成灰（上）

    （观澜视角）

    他是记不得有多久了，许久许久以前的事，那些已逝去的人们还活着，还正乐。音容笑貌，仍旧生动。但隔了这么多年看都是笼着一层灰蒙蒙的影似的，瞧不真切。

    他们家在靠海的住宅区，粉蓝的小洋楼，据说是母亲选的房，楼的路边着两排洋梧桐，每至秋日，从台往楼看，是一片金灿灿的、蓝暗暗的颜。

    台的草坪，是秋琳和他母亲招待客人的地方，她们喜际，而他和父亲比较沉默敛，通常也不会参与到其去。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母亲常笑谈，咱们这一家四，一半像火，一半像冰，是怎么活到一块儿去的。父亲听她这话总是笑而不语，温和地望着她。

    秋琳时不时带梁笙到他们家里来，母亲特别喜她，简直是将她自己第二个女儿疼，他也当她是自己的小妹妹。

    梁家家教十分严酷，据说站姿、坐姿都有规定，因此梁笙远不如秋琳活泼。每每在他家，她都是乖巧恭谨地坐在沙发上谈天、看书，偶尔被秋琳逗得实在忍不住了，她才盈盈一笑，脸边浮起浅浅的笑靥，映着桌边一瓶绚丽的太，灵动俏。

    他当时年纪也不过十几岁，什么都不懂，但是看到她笑语嫣然的模样，心总是得又急又快，脸上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记得最鲜明的还是某个星期日的午，他应母亲的要求，上楼去叫两个女孩来吃饭。

    门半敞着，他远远就听到秋琳又在和梁笙开玩笑：要不你嫁给我哥吧，他得好看，人也好的，到时候咱俩就是姑嫂了，天天都能在一块儿。

    梁笙恼羞成怒，过去打她的肩：你说什么呢！

    秋琳当然不肯白白挨她一打，在屋里像只小猴一样上蹿地跑，梁笙也被她激起了好胜心，赶在她后追，从床上跑到床。

    两个女孩把房间闹腾得翻天覆地，他怕她俩闹过了被母亲数落，推门走去，打算劝几句，没想到正好迎面撞上了跑来的梁笙。

    她那天穿了一浅粉的对襟衫，像一朵绯云，轻盈地落他的怀。

    他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少女的容颜近在咫尺，犹带着羞意。她吐气如兰，淡淡的香气顺着她轻浅的呼落在他的脸上可能是她鬓边杏的香气，又或许完完全全只是她的味。

    他的心从来没有得这么快过，觉就要跃膛。

    那一刻的心，恐怕他这辈是忘不掉的。

    秋琳在一旁看闹不嫌事大，咯咯笑着：你们在什么呀！

    他立即清醒过来，松开抱住她的手，后退了一步，解释：妈让我叫你们去吃饭。

    秋琳哼地一声，拉着梁笙越过他往外走，留他一个人走在后面。

    他望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攥手心。

    手心里还遗留着她的余温。

    她的香气。

    他和梁笙的哥哥梁煦也算是熟识，每次梁笙在他家玩累了要回去，都是梁煦来接她的。梁煦虽然与他年纪相仿，但仪度翩翩，事自然周到，几乎和成年人一样，他从未见过梁煦慌窘迫的模样。

    一次秋琳偷了父亲的酒和梁笙一起喝，两个女孩没喝几，就酩酊大醉。等到他楼时，发现秋琳躺在沙发上，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在她一旁的梁笙双颊红，早已睡死过去。

    梁煦正好这时来了，和他打了声招呼后，走到梁笙边，低，看了看她红得不正常的脸，又以手背试探了一她的额，抬问他：她们是不是喝了酒？

    他几分无奈：是，应该是秋琳偷来的酒。

    梁煦没有多说什么，他脱上月白的外袍，披在梁笙上，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梁笙迷迷糊糊醒了，雾弥漫的睛望着他，睫簌簌轻颤，她语唤了一句哥哥，梁煦应了一声，神略带几分严肃：笙笙，之前不是同你说过，没大不能喝酒么？

    她两手环抱住他的脖，把靠在他的，既是委屈，又是赌气：我大了。

    他在一旁默然看着这兄妹俩，心里几分惊异，梁笙在他们家都是娴静的模样，但在梁煦面前，完完全全还是个小女孩。

    梁煦抱着她往门外走，和他示意：观澜，我先带笙笙回去。今日叨扰了。

    他一声，梁笙立即在他的怀里睁开，抬望着他，糊糊说了一句：我真的大了。

    梁煦被她逗笑了，低看她，声音温和，着淡淡的笑意：大了怎么还要哥哥抱？

    梁笙依偎在他的，醉微闭，睫轻颤，耳朵贴在他的衣上，好像在听他的心声。她闻言又是一抬，一对清眸涟涟的，看着他委委屈屈：大了也要的。

    那日后，他虽然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兄妹二人似乎过分亲密了，但转念一想，天之大，无奇不有，梁笙父亲严厉，母亲早早离开了她，她如此依赖梁煦，也是理之。

    之后梁笙过生日，邀他和秋琳一起去她家。她生在暮时分，正是落辞树之际，梁家院里了好几棵杏树，杏开得粉白灿烂，纷纷落树而。

    其实那天，他想对她表心迹，但边都是人，他也不好说什么。等到他发现梁笙独自一人离席而去，他才站起，追随着她的影，想要跟上她。

    没想到她却走到后院里，是为了什么呢？

    他走到走廊的拐角，忽然发现，梁煦正坐在杏树旁的木槛上，靠在廊上小憩，他俊的容颜在杏疏影似乎更加耀，细碎的落在他的肩，香雪一样。

    他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梁笙过来。

    梁笙轻手轻脚地靠近他，在他的边，慢慢弯腰，开合：哥哥......

    梁煦没有醒。

    他看见，梁笙静静地凝视着梁煦，不过半晌，她脸上渐渐浮上了浅浅的红，是桃也不能比拟的颜，少女难得一见的羞丽，似乎只在心上人前才尽数倾泻。

    她慢慢俯，印上了少年明净柔和的眉。

    见此此景，他心大震，后退了一步，又看见梁笙恋恋不舍地起，纤手攥着衣衫，脸上红更甚。

    她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低，过梁煦的眉，鼻梁......最后是，像对待宝一样轻柔和缓，小心翼翼。

    但只是碰那一刹那，她上站起，环顾四周，衣角，有些慌失措地离开了。

    他的心里满是失落和震撼，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梁煦慢慢睁开了睛，望向梁笙离开的方向，又回过来，怔怔地目视着前方，良久，良久......

    原来他是醒着的。

    但和梁笙的喜忐忑不同，梁煦神晦暗，里是无望和悲凉的神，好像前是一片不见天日的黑夜，惨淡无光，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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